第25章 过关不易(1 / 1)

“不是灶籍!不是灶籍!”

白廷仪挥舞着双手,生怕误会。“我家黄册确属民籍,家中曾有先祖当官,是正经儒户,只是……只是外戚小有治生,权当货殖之计……”越说越小声。

“哼,小有?”徐绮故意环视一周空荡荡的客栈,讥讽,“冒籍可要连坐,考生革功名,廪保流放,收考官贬谪。你猜我身边这位御史大人管不管?”

本以为白廷仪会怕,没想到狗急了能跳墙,他一听,反而横了起来,倏地拍案而起。“我白廷仪十年寒窗,中举凭的是真才实学,行得正做得直!不过是担心人多口杂才小心行事,何来冒籍一说?你……你尽管去喊!我有先祖告身可证清白!告你一个诬告反坐!”

“啪”,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,“手指收回去,想好再说。廷对在即,此事引来争议,麻烦的是谁?”谭九鼎的语气就跟江面上的风一样,冷飕飕,刮人骨头。

白廷仪当头被浇了冷水,倒是冷静下来,尴尬轻咳几下,缓缓坐了回去。

“本无须闹得这么不堪,”谭九鼎迷眼笑起来,“不过就是图两个位置而已,盐商过卡多半不会一一细查,秋兑忙时更是如此,白公子必然是知道的,所以才敢为了赶开春殿试而随商队同行。”

白廷仪撅起了嘴,很是不乐意,又无可奈何,最后只能妥协。

“我知道了……一会儿我跟管事知会声,但大人,在下丑话说在前头,您二位可千万别惹事上身,给商队招来是非!不然,不然……”

“不然怎样?你倒是还说教上了?”徐绮冷眼怼他。

谭九鼎赶在两人又吵起来之前,先抬手调停,一口答应:“那是自然,低调行事对谁都有好处,对吧?”

笑着看向两边,可惜两头都是气鼓鼓的,像刺豚,谁也不搭理谁。

他当时就有预感,这事儿,肯定没完。

从邵伯闸启程,三日后,官道尘烟蔽日,盐车队浩浩荡荡就到了盂城驿。

这一路,两不相该,徐绮和白廷仪把对方都当成透明的,倒也算相安无事。可暗地里总叫着一股子劲,谁也不服谁。

谭九鼎越发觉得这两人都是小孩子心性。

白廷仪就罢了,他为了乔装诱敌假借名头,只在白家见过那么一回,相处不深。大约知道就是个双十年纪,一腔热血没处泼洒,满嘴死道理,读书读得有点儿憨直。

而徐绮会闹脾气他实在是意外。

从前她关键时候表现出来的都是远超年龄的沉稳冷静。有时遇事比他这个久经沙场宦海沉浮的人还要果决机敏,大道理前懂是非,能拿捏轻重,从不让他费心。这么一个人,怎么偏偏就在白廷仪面前崩了弦?

吃饭时,他借机问出了点什么——“我就是气不过。”

徐绮嘴里嘟嘟囔囔,眼梢往白廷仪那一桌扔“飞刀”,也没打算瞒着谁。

“知微生死未卜下落不明,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!在苏州就没见他露过面关心一下,直到现在也没听见他过问一句。说到底两人还是有婚约在身,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负心汉?”

这原因让谭九鼎哑然失笑。

媒妁之言父母之命,白廷仪多半跟周知微见都没见过一面,又如何要关他心一个没有任何交情的人?确实,不曾过问是显得冷漠了些,可也不至于被诟病于此。

徐绮这么聪明,怎么会不知道这点?

他直接问:“真正原因是什么?”

“……”徐绮像被掐住了命脉,晃了晃眸子,沉默片刻,最后撅嘴撂了碗,“我就觉得……他配不上知微,连给她提鞋都不配,哼。”

“呵。”谭九鼎牙关里扑出笑声,用一筷子矮脚菜堵住了自己的嘴。原来是小孩子置气。那白廷仪就算是貌比潘安、才同子建,她也照样看不上。

“不要迁怒他了,”他劝说,“咱们这一路还得多让他照拂,盐商别看位低,但常年跑商往来,上下通达非同寻常,说不定到了淮安要找到黄璋,会需要他们的帮助。”

徐绮哼了声,自知理亏,低头专心给自己塞饭。

谭九鼎难得瞧她使小性子,觉得三分可爱,竟忍不住想去戳戳她鼓鼓囊囊的脸颊。

下一刻,他似骤然想起什么,倏地收了心。

砖砌券门洞开,门下排成长队。城垛上旗幡猎猎,寒霜凝在高悬“盘诘奸宄“的仪门翘角滴水,几乎成冰。

巡检司的拒马横陈道中。几个懒洋洋的卒子被小吏喝骂着起身,长矛漫不经心一横。

“路引!货单!”小旗官摊开粗糙手掌,眼皮懒洋洋耷拉着。

老管事忙赔笑递上盖着模糊红印的路引簿子。顺手还有些东西夹在簿子里。小旗官翻手一接,掂了掂份量,心下了然。他草草翻看,正欲挥手放行,身后忽然传来声音:“等会儿——”

回头看,不知怎的,时常偷懒的巡检使竟来了。小旗官将袖子一拢,起身殷切问:“大人是觉得哪里不妥?”

“我觉得这商队有问题,呵。”青衣盘领的武官背手踱着步就朝他们走过来了。

小旗官怕生事,又让老管事把路引交上来,专门递给巡检使看。“大人您过目?”

“诶,有问题的不在簿子上。”

徐绮脖子一缩,直觉得身上阵阵发冷。商队卡在关前不动,不是好事。才抬头瞥一眼,就正对上那巡检使打量的目光!

糟了。

她赶紧低头。

如今她女扮男装,且不说路引真假,就是这身份也会牵连许多。随商队这些时间行走,她学会把自己往粗糙里折腾,可她这张脸到底还是比其他人更“干净”些。

“我看看,商队里怎么还藏着个小唱呢?”

说什么?这词儿比“通房丫头”还让她脑袋鼓筋。

“诶,官老爷,”老管家赶紧上前一步,笑眯眯解释说,“这是我家少东家的伴当,年纪是小了点儿。”

“伴当?那卖身契呢?拿来本官瞧瞧。”

“您大人大量,‘卖身契’在此。”几两沉甸甸的银子就滚入了巡检使的厚掌中。

哪知对方当即往地上一砸,怒声大喝:“放肆!胆敢行贿愚弄本官?来人呐!”

“在!”

“将这些刁民统统拿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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